浮-沉 15
骑兵卫再打马回高处驻扎地，已是日上三竿。
窦思早已从建阳城里溜到了过来，正好与李宁玉一道迎接胜利而归的骑兵卫。
吴志国携着一身的血腥味最后进入军帐，身着着的黑色的衣服，看不出伤口深浅。他随手放下手中已生锯口的刀，抱拳躬身，深深地看了眼李宁玉。
“幸不辱命。”
金生火素来深幽的眼眸，此时也尽是满意。丝毫不在意吴志国的抢先一步，跟着对李宁玉与窦思同样抱拳躬身。
“臣，幸不辱命！”
“哈哈哈，都还活着就好！”窦思哈哈大笑，懒得理吴志国看向他的冰冷眼神，拍了拍金生火的肩膀。只是回身经过吴志国身前，撇了眼他透着血的肩头，嘴角扯了又扯。
李宁玉觑着寒星的眸子，不管这些暗涌，问起她关心的军中伤亡。
金生火神色一敛，正色上前禀告。军中已确认死亡百余人，重伤百余人，除了部分弓箭手，骑兵营可谓人人带伤。
李宁玉点头，沉声让他二人去休息。
送走吴志国和金生火，李宁玉这才转身，如有实质的目光盯着大帐里老神在在坐着的窦思：“大将军可知，你在这的消息若传去犬戎，会产生怎样的后果？”
迎上李宁玉锋利的眼眸，窦思垂头轻咳一声：“放心好了，还有副将在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犬戎的探子还出来吗？现在，应该暂时没工夫管我吧。”窦思咧咧嘴，神情间是满满的恶趣味。
李宁玉静静地看他，眉宇间似是不满：“两千骑兵而已。”
“两千骑兵，而已？”窦思咂舌。
犬戎攻建阳期间虽死了不少，但大部分都还是犬戎仆从军，一夜灭了两千犬戎精锐骑兵，怎可不可同日而语？长公主殿下，也过于谦逊了。要知道，过于谦逊，就是。。
“犬戎实力还厚，老师，我的计划和目的，一直未改。”
两千骑兵，怎会是尽头？李宁玉话中的直接，让窦思表情为之一僵。避无可避说到计划，他就感到无尽的头痛。
“老师，您不是支持我？您答应我的时候，该不会就没想真履行吧？”李宁玉眉头一皱，语速缓慢，流光般的眼底布满不解的探寻。
窦思轻咳一声，尴尬得斟酌着措辞：“殿下，某不是那个意思。只是，额，您说的吸引犬戎的注意，可没说您自己来做诱饵！”与计划的可行性无关，与是谁有关呐。。
“殿下，您该回城了。您的计划，某定会帮你达成的。您若留在这，建阳城和某，都无法向陛下交代啊！”窦思说的真挚而诚恳，只是齿缝间难掩的涩然。
子弟兵和长公主殿下，是有很大区别的。
昨夜一战，李宁玉和她手下的骑兵卫行踪再无掩藏，建阳的行政官员包括他的属官，私下全跑去他面前谏言：和长公主殿下再是不合，也不能如此行事！
只是这其中，有多少人是带着别的目的，有多少人真心相谏？窦思烦不胜烦，最是不耐这些，这才跑了出来。
金生火曾经说过，但这话从窦思嘴里说出来，李宁玉还是略感疲惫：“老师，您不相信我？”
窦思摇摇头，肃穆而担忧：“犬戎被逼急了，于建阳或者你都不是好事。他如果增兵来这，你的骑兵卫还能扛得住吗？陛下的旨意，你也得顾全。”
李宁玉不言不语，同样摇了摇头：“老师，阿耶要和，是因为我们的人手不足以反攻，是因为国内另一线正在作战。但我们如今有了外援，情况已经不一样了。”
“将在外，军令有所不受。与扎萨部协议已签，只要我们拖住犬戎精力，给他们创造机会，他们一定会动！犬戎只要露出破绽，到时就是群狼环伺犬戎。现在放弃，您甘心吗？”
窦思拧眉，踱了几步，幽幽叹了口气：“草原。。我留在这，你回去吧。”他的确不甘心，但若草原不动呢？哪能把命运交给别人？
李宁玉久久不语，眉眼渐渐柔和，蓦然淡笑：“老师，您要相信，我的人在草原并非只是一个探子。您若执意留在这，让本宫回城，您知道本宫回城会做什么吗？战时，一切以军事为先，您若不在建阳，本宫便是主帅。”
滚刀肉如窦思，老脸也是一红：“你猜到了？”不等李宁玉答话，他又恼怒得瞪着李宁玉：“某不是压不住他们，而是现在不能乱动！”
李宁玉神色微冷：“老师，大晋立国方几年？建阳就有犬戎细作，不该查吗？该深查才是！”
话提细作，李宁玉凌然杀气腾腾的话，让窦思心尖一冷。深查？往哪里深查？窦思一个哆嗦，明白了李宁玉的未尽之语：谁拦查谁，军事为先。。
李宁玉虽衣甲上披着墨色大氅依旧身姿纤瘦，但凛冽的气势，却犹如锋利之剑，无一丝退让之意。
京城，果真是个大冰窖。
“是，该查！”窦思干笑着附和一声，想到其中几个细作，心跟着沉了沉。“都是袍泽，这件事还是我回城处理吧？”
李宁玉轻启薄唇：“自然。”
顾晓梦竖直着耳朵，笔直地站在帐前，杏眼不老实得骨碌碌转着。
青天白日的，军帐间尤有骑兵巡逻，她也不敢真趴上去偷听。只是隔着帐帘，两人说话声又不大，她哪里能听全？
没一会，李宁玉和窦思并肩走出军帐，顾晓梦按耐下心思，瞧着李宁玉的背影，又撇了撇嘴。
窦思离开后，李宁玉转过头看到的，便是小姑娘故态萌发的表情。如此明媚如暖阳的小姑娘，怎就对战事如此热忱呢？待真正明白了战场，怕是要哭鼻子吧？
李宁玉轻笑，眉目放松抬起头。深吸了口气，鼻间，已不再是那血腥气味。只在暖阳下站了片刻，四肢百骸都好像暖了。目之所及，连坐的帐篷，行走的队列兵卒，头顶徘徊的鸟，一切都变得清秀鲜明起来。
从京中出发时正是寒冬，如今已一月有余。也不知，阿兄那里如何了。。
顾晓梦脊背一僵赶忙摆正态度，却又觉那视线仿佛柔和了几分。偷偷抬眸，就瞧见李宁玉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但，她为什么又不笑了？顾晓梦忍不住跟着蹙眉。
李宁玉淡淡转回视线：“想知道，我接下来的计划吗？”
顾晓梦眼睛一亮，又带着些许试探：“殿下，这不是我能知道的吧？”虽然昨夜过后，她们间亲近许多，但。。
“说说话理清思绪罢了，不想知道就罢了。”
“想！”她才不怕！
...........
风吹过建阳军驻扎地，又吹进了犬戎军帐。即便是天光已大亮，暖阳照日，也不能驱赶走军帐内的阴霾。
或者说，从探知的消息传回，郝连定就没歇下过怒火。除去两千骑兵，前前后后送给建阳军的斥候就有几百。这笔账犹如一根刺梗在郝连定的心里，越想越愤怒。
他郝连定，是北方草原的王！犬戎，是天生的马上民族，城外野战，他有什么理由输给中原人？攻不下建阳这城，是地利使然，但若城外野战也抵不过，他们犬戎还打什么中原？
郝连定第一时间，便令人去彻查了建阳城中的犬戎暗谍，就连犬戎军中也暗暗排查了起来。知晓内情的部族将军们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金圣贤有心无力，大脑一团乱麻，唯有闭紧嘴巴当做不知。本也是，此次行动建阳军对犬戎动向如同了如指掌，这其中肯定有暗谍的问题。
郝连定召集一众将军，众人痛定思痛后决议：李宁玉只要未回建阳城，他一定要将人拿下！新一轮的行动即将开始。。
金圣贤听闻后心惊肉跳，他可以肯定，李宁玉若不回建阳，必是有所谋！再者，如此意气之下用兵，当真能取胜吗？
他据理力争，想对郝连定谏言，可惜，郝连定对金圣贤再无耐心。金圣贤的言论，实在是看轻了犬戎！他再从军帐里走出来，便成了一介白身。。
战争局面，似乎已从犬戎对大晋，变成了郝连定与李宁玉来回拉扯的棋盘。
............
“郝连定此人性情暴烈，无忍耐之力。犬戎十多年扩张的一帆风顺，助长了他的心气，所以。。”
“所以，他一定还会盯着我们？但他也一定会准备充分，不会像之前那般。”顾晓梦蹙着眉，和李宁玉坐在帐间，一问一答，各自思绪万千。
李宁玉一霎失神，金圣贤这些年一直在郝连定左右，十多年前朝正乱，多么巧合的时间。也不知，耶耶有没有去往深里查？
“殿下？殿下？”顾晓梦乖巧得唤着李宁玉，心下暗自腹诽，李宁玉还真是理清思绪来了？没说几句这就走了神？
李宁玉抬起头，眸光暗涌，没有理会顾晓梦，而是叫进来一个亲卫，让他去传令，待金生火、赵老三和几位校尉下午醒了，就到帐中来议事。
顾晓梦垂头顿了顿，又大着胆子抬头问：“不用传令吴志国吗？”吴志国不是游骑将军么？议事不叫他是不是。。
“他伤得有些重。”
顾晓梦小脸一僵，这样啊。。她还当李宁玉也不喜欢吴志国呢。。
“想什么呢？一晚上没睡，你回去休息吧。”李宁玉暗自好笑，屈指弹了下她脑门，小家伙心眼也小。
顾晓梦撅着嘴摸了摸脑门，看着李宁玉，突然伸手揪着李宁玉的衣角，大眼睛里水光潋滟，闪着些得寸进尺的委屈：“我不喜欢他。”
李宁玉望着她的眼睛，许久才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：“喜欢不喜欢，不是做事的标准。可用之人就用，不要意气用事。”
感受着手上的温度，顾晓梦嘴角扬起一个乖巧的笑，点了点头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去休息吧。”李宁玉抽回手负于身后，勾了勾唇，声音清冽。
顾晓梦心尖蓦地痒了一下，走了两步又回头，眉目灿烂夺目：“殿下，我就在外间，有事叫我。”
“嗯。”李宁玉看着她一步步离开，又笑了笑。转眼想起正事，李宁玉唇角的笑淡了淡，脸色凝重起来。
窦思的到来让她意识到，这场仗于大晋内部而言，还是拖不得。
夕阳时分，金生火、赵老三以及几位校尉如约而至。顾晓梦厚着脸皮站在一旁，红肿的一双眼睛里，带着丝兴奋。趁着李宁玉对她心软不赶她走，多听两耳朵！
李宁玉瞥了她一眼，心里无奈又有些满意。既聪慧，又勤奋好学的学生，哪个老师不喜欢？就像，以前的她。。
金生火多瞥了顾晓梦两眼，赵老三是一眼不敢看。他总觉得，李宁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善。
李宁玉依旧没半点废话，既有了窦思的全权托付，她当然是尽快实施。反正，他也不在。
只是，她将原定的以逸待劳，一点点蚕食犬戎主力的计划，变成了建阳军主动出击，攻其不备，打草惊蛇，调虎离山，再声东击西！
这。。这简直是在刀尖里穿插游走，一个不慎，就全军覆没啊！
金生火与其他将校齐齐变色，赵老三屁股一个不稳，差点摔下椅子。一边尴尬地道歉，一边咽着唾沫赶紧坐好。其他人皱眉对视着，根本心思理会赵老三。
顾晓梦瞪大了眼，连她都明明白白得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，李宁玉会不知道？
李宁玉就是明知山有虎，偏向虎山行！她疯了吗？！
“放心，我不是冒险的人。”李宁玉解释了句，清冷的声音有些暗哑。
只是，听了她计划的在坐，谁信？顾晓梦都不信。。
PS：
顾晓梦：什么叫连我都意识到？连我都不信？我就是最差？？
李宁玉：不，你只是最菜鸟，养养就好了。
顾晓梦：。。。呵呵呵→_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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